上海社区医院儿科走访（一）社区医院距离家长信赖的儿科还有多远？

  近几年，上海大力推进儿科分级诊疗制度，引导门诊重心下沉，把儿童常见病、多发病解决在基层，着力建设基层儿科诊疗服务网络。截至2023年12月，全市范围内提供儿童常见病、多发病诊疗服务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从2019年底的125家增加到246家，基本实现100%覆盖。

  在应对这一轮呼吸道传染病病发高峰的过程中，社区医院是否发挥出分流作用？社区医院儿科诊疗的有关技术如何？可成为家长“信得过”的首选吗？为此，新闻晨报·周到记者走访多地，对社区儿科诊疗情况做了调查。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地理位置不同的社区医院儿科诊疗情况不一样，而相同的情况是，更多家长仍更依赖于儿童专科医院和综合医院。但据了解，儿童专科医院、综合医院与社区医院儿科接诊的儿童疾病谱较为相似，半数以上为儿科常见病。因此，大力推动社区儿科服务的品质的提升，引导家长首先在社区儿科为儿童就诊具有必要性。

  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副主任郑刚表示：“对于社区医院来说，更需要信任感的建立。”而这种建立显然需要时间，要打破家长对于社区医院儿科门诊的刻板印象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现在儿科看个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每个家长都会吐槽。你必须先网上预约，再来看病，如果抢不到号直接来医院就要等很久很久。”长宁区一家二级医院内，黄女士带着她高烧不退的孩子前来就诊。

  黄女士本身是一名医务工作者，她向记者表示，三级医院排队时间长，人流量大易造成交叉感染，而她对社区医院的最大顾虑是儿科门诊条件有限。“很多社区医院的儿科门诊只提供最简单的血常规检查，有的无法检查出支原体肺炎，有的因为缺少硬件设施，没办法提供CT检查。还有一个都会存在的问题，社区医院的药品种类较少，很难满足看病的需求。”这些都是黄女士带儿子就医时踩过的“坑”。

  不过她也坦言，在孩子患轻症的情况下，如能在社区医院通过验血、拍片得到诊断，那么即使可提供的药品不多，自己也会想办法去买合适的药，“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总比去儿童医院排队3、4个小时要好。”

  事实上，多家社区医院近几年来通过加强资源调配，对儿科诊疗的服务的品质进行了升级，在分级诊疗中发挥出逐渐重要的作用。看诊的便利性、设施的完善性固然重要，是家长选择社区医院儿科的考虑因素，但除此之外，多数家长还有一个极为看重的衡量标准，即儿科的专业性。

  “有些人知道社区医院有儿科门诊，每个区也有1、2家社区医院的儿科门诊口碑比较好，但作为家长，内心始终不信任，会担心带着孩子白跑一趟，白折腾，终究是把大医院当成第一选择。”王女士是松江区一家社区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她和记者说，家长对社区医院缺乏信任感，对于家长们来说，有时最具吸引力的是医生的口碑。

  “像我们医院，虽然因为比较老旧，无法为CT设备腾出空间，但我们儿科门诊的医生看诊几十年了，已接近退休年龄的她口碑很好，来找她看诊的孩子一直比较多。”王女士说。

  据调查显示，在全市范围内，246家社区医院儿科门诊的条件存在一定的差异，包括设施水平和医疗专业性。一些社区医院可能面临设备陈旧、专业水平相比来说较低的问题，需要加强投入和改进。

  此外，目前的社区医院儿科诊疗整体发展尚处在初级阶段，外界对社区医院的信任感的建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方面，需要社区医院通过提升自身的医疗水平和服务的品质来逐步赢得认可度；另一方面，也需要透过宣传来改变家长对社区医院儿科门诊的刻板印象。这需要医疗机构和社会的共同努力。

  一个周二工作日的下午两点，记者来到位于富强街94号的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这是一家儿科门诊开设较久且由儿科专科医生坐诊的社区医院，积累了一定的口碑。记者抵达时，3楼的儿科门诊有两位儿科医生正在看诊，一个小时内，共有4名儿童先后出现在诊室内，基本都没有排队。截至下午三点，儿科门诊当日完成就诊的人数为50人。

  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副主任郑刚表示，这一轮呼吸道传染病病发高峰已逝去，“我们中心有两位儿科医生，分中心有一位儿科医生。之前高峰时，我们三位医生每天要看150号到180号。最近最近一段时间，儿科就诊人数显而易见地下降，但基本上儿科医师每日的门诊量是100号到150号，依然是很饱和的程度。”

  郑刚说，儿科看诊时间较为特殊，家长需要平衡自己的上班时间和孩子的上学时间，“虽然我们儿科早上8点开诊，但是开诊的时候患者不多。一到中午的时候、下午快下班的时间点，就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就诊。”根据真实的情况，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开设了周末延时服务，在周六上午开设了儿科门诊，虽然暂未开设儿科夜诊，但提供全科夜诊连带儿科，由接受过相关儿科培训的全科医生作为儿科的夜诊医生。

  下午两点半，8岁的小雨在爸爸陪同下前来复诊，之前他因感染甲流而发烧，初诊时是妈妈带着来的。相比爸爸，小雨对于医院内部更加熟门熟路，当医生通知他再去室外单独设立的“甲乙流采样房”再进行一次采样时，他快步走出诊室，一边说着“我知道在哪儿”回应医生，一边给身旁的爸爸带起了路。

  小雨爸爸向记者表示，看病速度很快，他们一到医院就复诊上了，“一般孩子出现轻症，大部分会选择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儿科，这里离家近，不仅看病方便，检测也很全面。”另外他透露，这里的儿科门诊已有多年，拥有多个粉丝群，家长们经常会在群内共享信息。

  据闵行区卫健委介绍，包括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内，闵行14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能满足居民家门口快速检测需求，周一至周五可提供血常规、C反应蛋白、呼吸道五联（支原体、衣原体、腺病毒、柯萨奇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抗体检测）、甲乙流抗体检测等检验项目（30-60分钟可出报告）和CT、X线放射检查项目。

  “儿科是我们长期以来水平保持比较好的科室，我们对这一块一直都没有放松。”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副主任郑刚坦言，对于社区医院来说，更需要信任感的建立，“实际上对于一些常见病，我们的医生很有经验。比如轻症的，可完全由我们社区先行诊断之后在我们这边治疗。之后如果有重症的情况需要转诊的，那么我们医生也会给出建议的。希望七宝地区更多的家长可以对社区医院形成信任。我想，信任是在相互的接触中间建立起来的。”

  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儿科诊室门口有一块印着“复旦大学儿科医疗联合体闵行协作网”的招牌。据了解，闵行所有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在该协作网中，设有与复旦大学附属相关医疗机构同质化的儿科门诊。这种依托大学附属医院医联体向社区辐射的模式是推动儿科分级诊疗制度建设的一项重要举措，迄今已有7年。

  “通过儿科诊室互联网的系统，针对一些疑难杂症，患病的人能通过预约儿科医院的专家进行会诊。”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副主任郑刚表示，在该协作网的基础上，中心还与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展开了进一步的合作。由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中医科俞建主任及其团队创立的俞建名老中医工作室成员会定期来到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坐诊并带教。这一举措不仅为提升基层医疗机构儿科服务能级，也是对于儿科专业人才的培养。

  “我们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儿科医生也经历了几轮的人员更迭，有退休的，有引进的。”郑刚直言看到了儿科后备人才的匮乏，“我们目前3位医生中有两位年龄偏大。当然，我们现在招录了一位儿科的规培生，也派出了一位全科医生接受儿科的在岗培训。从专业角度说起来，如果是儿科专业的规培生可能更适合，但是会面临一个职业选择的问题。毕竟大多数儿科专业的毕业生第一考虑的都是综合性医院。”

  儿科人才总体匮乏，普遍面临培养周期长、流失率高等问题。如何鼓励儿科规培医师在职业方向的选择上往社区方向倾斜，也是社区医院在提升儿科诊疗服务时不得不面临的难题。

  目前，七宝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儿科医生相对充足的情况下，正在筹划更多的举措，帮助提升现有的儿科人才能力。“闵行区新成立的紧密型医疗集团内部有医务人的转诊，有跟专家的交流。现在我们的儿科医生更多的是在社区坐诊，进行进修的机会比较少，只可以通过一些网络课程和专家的培训会。”

  郑刚说，“我们下一步希望能在紧密型医疗集团内部形成流通机制，我们的儿科医生可以有机会定期到上级医院，跟诊儿科医院的专家。如果他的诊疗能力达到了可以接诊的程度，也可以在上级医院坐诊。”在他看来，这一机制若能注册并具体实施，社区儿科医生的视野将得到拓展，这也有助于提升社区儿科诊疗的质量。

  记者在走访中发现，家长对社区提供儿科医疗有强烈的需求，地理位置、硬件设施、医资力量等因素在社区医院儿科服务的发展中，共同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首先，地理位置对于家长选择社区医院的儿科门诊有较大的影响。闵行区稍远离市中心，七宝卫生服务中心位于相对繁华地段，其周边有相对庞大的人口基数，如居民区、学校、商圈等。而在该卫生服务中心附近，有两家提供儿科医疗服务的三级医院，距离都在6公里以内，另两家开设儿科门诊的三级医院距离都在15公里以上。离家近，成为了不少家长选择带着孩子前往家门口的社区就诊的原因之一。

  其次，医疗资源的相对优越是社区医院赢得信任的重要的条件。齐全的检查设备、儿科专科的医生资源、专家门诊的定期坐诊，都是部分社区医院儿科诊疗服务的品质的保障，能够收获周边大批家长的信任度。在七宝社区医院的例子中，儿科诊疗服务的知名度和口碑的积攒是通过这样的方式逐渐形成的。

  但这远远不足，要在整个社区医院系统中建立起外界对于儿科门诊的信任感，需要更全面、深入地改善儿科诊疗条件和服务水平。比如部分儿科诊疗服务的品质较高的社区依然存在药品满意度不足问题。

  一家社区医院医务人员坦言，用药的问题不单单是儿科，在别的科室也有。据她透露：“即使我们可供选择的药品目录有600多种，但是因为人口规模大，600多种药品还是不足以满足所有人群的需求，其中也包括部分患儿的家长。”从习惯上来说，就诊者更倾向于在二级、三级医院所配得的药品，而不愿意接受社区医院的用药建议。另外，药品不同的品规、不同的厂家也会引起患者满意度上的不足。

  社区儿科诊疗服务的质量提升，需要更加多的资源支持，以保障社区儿科的服务设施和常用药品与二级、三级医院同质化，促进社区儿科的标准化和规范化建设。